关键词:玉雕创作 人物雕刻 情绪塑造
形有尽而意无穷,对于意境的营造、精神的探寻,无论有意无意,最终都会成为所有艺术创作者不得不面对的课题。
意境玄妙,精神虚无,于大众的接受是有阻碍的,如果将它们具象为“情绪”,则现实可感到多,迅速同化到大家熟悉的范畴,不啻为“捷径”。我个人在创作玉雕人物件时,便更倾向于情绪和精神的塑造,和传统人物件偏重追求立体造型有所不同。涉及具体的创作,依据不同的题材,还会对各题材的韵致加以区分,简略梳理,大概可分为捷悟、方正、企羡、品藻四个层面,这是传统描写人物的经典著作《世说新语》对我的启发。
一、捷悟——般若心思
在传统玉雕创作人物、花鸟、炉瓶、走兽四大题材类型中,人物件的创作实际上是相对复杂的,但依旧有很多偏于程式化的存在。譬如在仿古层面,为了追求各朝各代的时代特征,人物大体上必须遵循一定的规矩,或造型标准,或技法表现。而如果进一步具象到佛造像的话,那就更为严苛,绝少创作者的自由发挥,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诞生《佛说造像度量经》之类的圭臬之作。
艺术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发展具有不确定性。无意识的,属于艺术接受史的自然变迁,观音像由男转女就是最好的例证。有意识的,属于创作者的自我探索发挥,卢舍那大佛的微笑当在此列。尤其发展到当代,创作者自我意识的觉醒,外在的输出已然不能满足他们的表达,于是纷纷转向对内在精神的发掘,局面一下子变得丰富且多元起来。至少更有新意,也充满希望。
《禅》
以作品《禅》为例,近乎就是表达我对佛法的一种粗浅理解,少有沿袭传统的踪迹。
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禅机亦是如此。我们的视觉和心智长期被标准化的佛像所洗礼,对于禅的领悟是有偏差的,很容易形式化。事实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所以,在迦叶尊者眼里,一朵花里也包孕禅机。
枯木逢春发新叶,这是天地的慈悲,所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是禅。船载人,沉浮沧海,这情景,与无边苦海渡人岂不是异曲同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当然更是禅。
千变万化的形象,尽管已经和“旧世界”做出了区隔,但依旧还是实际可感的,其实禅还可以是一种氛围,一如画面中整体呈现出的宁静。
二、方正——千载一圣
玉雕人物件关于古代先贤的创作也不在少数,且基本都以高大全的形象出现,忽略了人性中七情六欲的真实流露,显然是有失偏颇的。
更何况,“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同一个艺术形象,创作者有责任追求千人千面的呈现效果来让自己的艺术语言差异化,而创作本身也的确是一个尽可能还原大众心理映射的表达,有血有肉,真实不虚,让大家借此有不同的观感。
在大家都重视造型的时候,着力去表现人物的精神气质和情绪;在大家看重整体意境的时候,不放弃对局部和小细节放大。创作《问道》,我便刻意做了这样的处理。
《问道》
一块料一分为二,化为两个老者,约略从衣饰上勾勒出儒、道的分别,又在容貌上靠近孔子、老子形象,这里面已经蕴藏了“道”的含义,儒、道虽有分别,却也是一体。
求学问道,关乎礼仪,所以如何将礼仪的精神表达出来就成了人物创作的第一要义。二者身形略作前倾,属于典型的躬身作揖状,谦逊之态、恭敬之心不言自明,这是符合礼仪的遗情想象,也让人感受到了来自先贤的和蔼可亲。
再就是对求学问道双方关系的设置,以期让整体更具故事性。问道之人和被问之人皆德高望重,作品本身不适合做高下的判别,所以从双方的面目神情中我们也能感受到不卑不亢的平等氛围,更像是朋友之谊。最后通过底座的高低错落点明身份,四两拨千斤,合情,也合理,同时充满新意。
三、企羡——天地神明
常言道:“玉必有工,工必有意,意必吉祥。”吉祥题材又大多和神话有关,所以神话就此成为玉雕的重要组成部分。
神话初期肯定是各自散播,不成体系,甚至也难定标准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看早期各民族的图腾,即使描述同一种形象也不尽相同的原因。因为理解接受不同,甚至可能因为一地风物的关系,图腾的动物本身就是不一样。
从不同到趋同,最后有了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些神话形象。而随着大家对它们的过于熟悉,比如龙凤、貔貅等,又开始产生审美疲劳,这个时候又需要在已有形象上进行演绎和发挥,由同变为不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不管是否出于创作的需要,我觉得神话本身就是想象和虚构的产物,在创作允许和审美接受的情况下,就应该天马行空一些。至少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即便题材重复,也要保证每一件作品的差异,尤其需要刷新精神、情绪的表现,力争让大家耳目一新。
《西游记之我们的梦》
《西游记之我们的梦》的很多细节都值得琢磨。唐僧师徒四人背对着我们,传递出一往无前的精神。为了抵达他们内心的圣地,为了达成他们的理想,他们毅然决然朝着终点的方向进发。
或许他们的内心更值得探究。一方面,只有内心坚定,大家在困难面前才会毫不动摇,无所畏惧,最终克服困难甚至迎难而上,获得最后的胜利。另一方面,虽然一心向佛,但他们四个人的思想却又不尽相同,每个人的形态特征都能表现他们的内心世界,值得玩味。
四、品藻——发人深省
对人物内心层面的关注,毋庸置疑,这是比造型更高一阶的境界。钟嵘在《诗品·序》中曾说过,“凡斯种种,感动心灵。”尽管这是针对诗歌的表述,但用在玉雕创作上也依然有它的合理性。所谓玉雕创作,实质上也需要对人的心灵有所触动,而不能只作为一种“器”而存在,更应该是往“道”的路上走。
《和天下》
作品《和天下》便是出于对和之“道”的解读。“将相和”是一个大家再耳熟能详不过的故事,在《和天下》的表意中,显然并没有仅停留在所谓人与人之间“和气”关系的层面,更不只在于还原历史故事。
人与人的“和”首当其冲。大件中,武将廉颇手持兵符,策马驰骋,极显骁勇;文官蔺相如垂直而立,一派正直,气概中正。两者同气连枝,合于一体。古与今的和谐也蕴含在作品之中。
古代题材,甚至古代纹饰元素的运用,都属于传统,而趋近于现代的处理手法,却是开创。古和今在一件作品中神奇地达到平衡,难道这不也是一种“和”吗?
“情绪化”创作的难点在于表现思想和精神,但只要在实际的创作中以平实的姿态实现玉和人之间的沟通,不浮于表面,开拓玉雕的发展空间也并不是难事,毕竟,精神可供挖掘的层面要比造型和题材广袤的多。
参考书目:
【1】柳宗悦.工艺之道: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刘义庆、刘孝标、朱碧莲.世说新语详解: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3】王树勋.试谈玉雕传统人物题材情节构思:中国宝玉石,2000
作者简介:
方红根,高级工艺美术师,苏州民间工艺家。生于80年代,安徽桐城人,2000年开始学习玉雕技艺,积累了扎实的玉雕基本功。2007年于上海、苏州等地学习玉雕技艺,在海派、苏派玉雕中汲取精华,玉雕技艺和艺术修养突飞猛进,2010年于苏州成立方红根玉雕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