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16日，是我国著名苏绣艺术家朱凤先生诞生一百周年的日子。6月5日，苏州工艺美术学会在苏州刺绣研究所隆重举行苏绣艺术家朱凤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苏州工艺美术界的大师、苏绣艺术家、老领导、同仁和朱凤先生的亲属、学生等40余人聚集一起，深切缅怀朱凤先生对苏绣艺术和中国刺绣艺术的贡献。
朱凤，女，原名寿臣，字瑞成，又字琪，曾用名文玉、蕴玉、永璞，原籍江苏常熟。1910年5月16日生于上海。1915年随家迁住苏州，并在苏州读小学。由于受母亲影响，朱凤自幼酷爱绘画、刺绣。1924年随又迁住丹阳，同年考入吕凤子先生创办的丹阳正则女子职业学校（后改名正则艺校）刺绣科，从师乱针绣创始人杨守玉学习刺绣。因学习成绩优异，提前毕业，被吕校长留校任教刺绣课。1928年，受聘于南京栖霞山乡村师范学校，教刺绣劳作课。1935年，重返丹阳母校执教刺绣。1937年，抗战爆发，母校西迁四川壁山县天上宫。朱凤在途中以惊人的毅力在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福建等地考察了湘绣、贵绣、蜀绣、苗绣、花苗绣、老苗绣、畲绣、瑶绣、傣绣、回绣等。1940年，旅居福建南平。在南平的五年期间，创作颇丰，1945年，抗战胜利后，朱凤迁住杭州，继续研究刺绣山水、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的针法。1949年，杭州解放后，她回苏定居因果巷，进一步研究古今中外刺绣资料。1952年~1953年11月，她在苏州刺绣技术学校任教刺绣，1956年6月，被调入苏州市手工业局工艺科工作、1957年调入苏州市工艺美术研究室工作，1960年调苏州刺绣厂任艺术指导。1965年10月1日退休。曾任苏州市工艺美术学会理事、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会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苏州市第五届、第六届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苏州市委委员。1993年6月29日，因病逝世。
朱凤先生是一位集刺绣技艺、刺绣理论、刺绣教育之大成的艺术家。她在七十年的刺绣生涯中，上下求索，锐意创新，取得了杰出的艺术成就和研究成果，对现代苏绣的振兴和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朱凤的主要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独创“散套针”
针法是刺绣中变化色线组织针画形象的运针方法。针法的发展随着刺绣的发展而发展。就苏绣而言，新中国成立后，其针法已从原来的18种发展到48种。然而，其中最常用的，用得最多的，当首推朱凤独创的“散套针”。
朱凤在研究了历代的针法后，认为刺绣要仿真，就必须用针“齐”、“密”、 “匀”、 “顺”，并能巧妙对光配色。她发现，在传统针法中，最好的是套针与擞和针。套针长于匀细，擞和针长于和色。经长期考察研究后，朱凤于1951年吸收套针和擞和针等针法优点，创造了“散套针”。这种针法以套针形式为基础，取套针边口齐整，套搭的长处，取擞和针长短参差的原则，取接针的接搭方法，取施针疏稀参差加于他针的方法，将它们融合如一，“散”、“套”同时运用，套比如故，散合自如。
“散套针”具有丰富的表现力，既可用于刺绣艺术欣赏品，也可用于日用品图案的刺绣；既可绣制花卉图案、飞禽走兽，也可刺绣人物肖像。因此，“散套针”很快广泛流传，成为刺绣工作者最常用的一种针法，至今不衰。诚如中国轻工业部工艺美术局1958年6月编辑出版的《中国刺绣工艺》中所评： “解放后，苏州创造的‘散套针’，使刺绣达到了更高的境地”。
（二）开拓人像绣的新路
清末刺绣家华琪和许频韵合著的《刺绣术》一书云： “绣事中，惟人像为最难。在吾国旧绣法中，殊无足称。”清末刺绣家沈寿(1874年~1 921年)首创“仿真绣”，先后成功地绣制了《意大利皇后像》、《世界救主耶稣像》和《美国女优倍克像》，获得国际博览会大奖，开创了我国人像绣的新纪元。而朱凤则不拘成法，另辟蹊径，开拓了人像绣的新路。
早在南京栖霞山乡村师范学校执教期间，朱凤便攻绣人像。经反复试验，终于在1933年用擞和针和施针等针法绣成一幅《孙中山先生像》。作品长75cm，宽45cm。在南京工艺美术展览会上，此幅绣像荣获金质奖牌和奖金。这是朱凤刺绣伟人像的第一幅成功作。
进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朱凤在研究人像绣特别是伟人像的绣法上，取得了更为惊人的艺术成就。
1951年6月初，她用新散针绣成一幅彩色的毛主席半身像。 绣像与照片完全一致，色彩鲜明，线条匀称。作品先后在无锡的苏南区城乡交流物产展览会和上海土特产展览会展出，轰动了观众和刺绣同行，并被誉为“近代手工艺作品中最上乘者”。这幅绣像当时即被上海市委留下。之后，上海土产公司即向朱凤定制两套马克思、恩克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和朱德共l 2幅伟人像。为了按时完成这些作品，便请来了正则校友任嘒閒、周巽先来苏一起合作。每幅绣像长107公分，宽61公分。其针法均系新散针。这些绣像被我国政府作为国家礼品赠送给了苏联和朝鲜。此后，朱凤又先后为全国总工会和全国青联绣制了两幅大型《毛主席像》。全国青联将一幅《毛主席像》赠给了世界青联。朱凤因此获得了世界青联的金奖章。
1953年，朱凤绣《毛主席像》时，就不用新散针了，而是改用了散套针法。绣制时，分两批绣成，批批色彩交透，因此色彩丰富厚润；又因用线细密，纹路不显，针脚平匀而增强了和顺感。特别是在绣面部上额时，一改过去两面线条分出的方法，而用了横线条，从而避免了因外来光线角度不同而造成的色光反射变化现象。
1954年，朱凤又继续改革针法组织，以使人像绣更趋完美。经研究，她终于发现人像绣得像与不像的决定因素并不是线条方向的问题，而是光线的表现问题以及配合光线使用色彩的问题。因此，在绣原苏联领导入伏罗希洛夫像时，便改用直绣，针法用散套针法，起落针上下直行。绣制时，集中解决光线的变化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色彩变化，基本消灭了反射变化现象。接着在绣马林科夫像时，在技法上又作了一些变化。第三幅绣的是卡冈诺维奇像。绣时，为解决色彩太“火”的问题，在调和线色方面，进行了大变革：改“单线调色”为“合线调色”，即“针上调色法”。它所合的线是更细的劈线，所并的色是深浅级数相近或对比色线的并合。仅人物面部就用132种线色。第四幅绣赫鲁晓夫像，便更大胆地采用了“针上调色法”。一针穿上两种乃至四种不同的色线，结果全无反射变形而且省工。之后，又绣了列宁像和斯大林像，针上调色最多时用五种线并合，全部直绣，面部色线用170种，衣服背景用色线220种。绣成后，色泽厚润，层次丰富。
1955年，朱凤又用散套直行绣法，绣了一幅毛主席像。这幅绣像，形神兼备，特别是毛主席的眼睛，绣得炯炯有神。观众无论从何角度看，总觉得主席的眼睛是对着自己看的。这幅像由中国美术家协会转赠给了毛主席。当年11月21日，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室致函朱凤，高度评价朱凤的艺术成就。其全文如下：
朱凤先生：
由中国美术家协会转来你送给毛主席的“毛主席绣像”一幅早已收到。
你积累了多年的刺绣经验，并经过精细研究，创造出新的刺绣方法，这是先生的重大成绩，也是刺绣业中的一件喜事。特此表示祝贺。希望先生继续努力，进一步提高技术水平，更好的教育和培养后一代，并不断发展和提高我国刺绣事业而奋斗。
另，送上人民币二百元，谨对先生的盛意致以谢忱。
此致
敬礼
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室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从朱凤研究和绣制人像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所走的路确实是与前人不同的。从用擞和针．施针到用新散针、散套针；由依纹理组织线条到变用直行；由“针下调色”到“针上调色”；，使人像绣艺术不断提高，日臻完美。这给后人提供了极其宝贵的经验。
（三）恢复双面绣
双面绣，又称“两面绣”、 “两面光”，是在一块底料上用一针同时绣出正反两面图案和色彩完全相同的一种绣法。据考查，我国最早的双面绣是北宋时期的经袱。至清代，宫庭内也有双面绣团扇和屏风，但在民间能见到的双面绣仅是一些手帕、巾之类的日用品。至近代，双面绣就更少见了。连华琪、许频韵的《刺绣术》也这样说：“双面绣之用途，专施于毛巾之上”。而在张謇编著的《雪宦绣谱》中则未提及。
双面绣以艺术欣赏品的面貌出现，并闻名世界，是始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苏州。其倡导者和指导者就是朱凤。1954年，朱凤先是自己试验用散套针绣制双面绣《牡丹图》。 随后，便辅导青年艺人绣制并获得成功。不久，双面绣艺术欣赏品便开始大批量生产，风靡国内外，成为苏绣艺术的象征。1956年11月，湖南湘绣社派人到苏州学习双面绣技艺。这样，双面绣技艺便又传到了湖南乃至全国。由此可见，朱凤先生倡导恢复双面绣的意义是何等的深远。
（四）发明“点彩绣”
“点彩绣”，是朱凤在1956年发明的。这种绣法是在原始刺绣“以往复经纬之法排列”的直纹绣基础上，吸收西洋点彩画原理创造出来的。其针法极为规律，形似戳纱的桂花纹，在纬上绣经而不露纬线。其绣法重在配色，每针均用针上调色法制作。针上调色的线色通常用五种合在一起，多时用七种。线的粗细不求一律，其深浅也不求一致，可以用很浅的线和很深的线合一起；也可以用很深的线（如红与赭以及金黄色线等）合在一起。绣法与西洋点彩画的点彩法相似。其区别仅在于以针代笔，以线代色罢了。因此，朱凤和故宫博物院专家将这种绣法定名为“点彩绣”。初时，朱凤用这种绣法绣制了一幅《毛主席像》；而后，又用此法绣制了一幅《虎丘后山图》。1958年她又绣制了一幅点彩绣《北海》（现藏于苏州刺绣研究所）。
用点彩绣绣成的作品，既避免了一般绣像的反光，又保持了中国刺绣特有的古朴风格，更能达到神似的艺术效果；而且省工省时。因此，朱凤生前积极提倡此法，尤其主张用此法绣制风景（特别是摄影风景和油画风景）。1987年，苏州刺绣厂领导采纳了她的建议，派了6名青年专门学习和继承她所发明的点彩绣。后来这些学生都能运用点彩绣，绣制各类题材的作品了。如何铮的《西班牙女郎》、顾翠凤的《牧牛图》等。实践证明，点彩绣的艺术效果确实不同凡响。
（五）编写刺绣专著
中国刺绣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但有关刺绣的理论专著却寥若晨星。直至清代道光年间，才有苏州人丁佩编著了《绣谱》一卷。1919年，张謇先生编著了《雪宦绣谱》。1938年，又有华琪和许频韵合编了《刺绣术》。这些著作对继承和发展中国刺绣技艺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都但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刺绣飞跃发展，刺绣工作者迫切需要刺绣针法技艺指导。有鉴于此，朱凤于1957年编著成《中国刺绣技法研究》-书，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于1957年12月出版。该书是朱凤三十多年研究刺绣技法的成果。全书分为五章：第一章简述我国刺绣历史的起源，发展和演进；第二章论述了刺绣的分类；第三章介绍我国固有传统针法和她创造的散套针和点彩绣；第四章系统说明绣制各种事物的要领；第五章简单介绍了刺绣工具。共有文字74000字， 并附针法示意图和绣品图84幅。这本新中国建立后的第一部研究中国刺绣技法的专著，其内容的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历史上所见到的刺绣专著，并在许多方面有新的突破和发展。因此，此书对中国刺绣技艺的振兴和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朱凤已经步入古稀之年。然而，她依然坚持不懈地研究苏绣历史及其技艺，以惊人的毅力于1985年编成《苏绣》一书。此书几经曲折，终于在1993年1月由教育科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作者晚年呕心沥血之作，也是作者一生研究苏绣技艺的结晶。书中记述了苏绣的起源及发展历史；介绍了苏绣的工具和绣制程序；介绍了苏绣的36种传统针法和新兴针法及其运用；论述了刺绣的要领（包括基本要领和各种形象的刺绣要领）；记述了苏绣技艺在建国以后的新发展（包括双面绣、双面异色绣、双面三异绣等艺术成就）。全书文字94000字，针法和古今苏绣作品图87幅，文字简明流畅、针法绣法具体，可谓集苏绣历史、技术、艺术之大成。这是朱凤先生留给后人的又一笔宝贵遗产；也是朱凤先生对中国苏绣理论的又一重大贡献。
（六）培养新一代
朱凤先生对我国的刺绣教育也有着重要的贡献。她自1928年从丹阳正则女子职业学校刺绣科毕业后即从事刺绣教育，先后在其母校、南京栖霞山乡村师范学校和苏州市刺绣技术学校执教刺绣。五十年代中期后，又先后在苏州市文联刺绣小组、苏州市第一刺绣生产合作和苏州刺绣厂担任苏绣艺术指导；同时还兼任故宫博物院织绣组和中国福利会少年宫刺绣指导。1987年，她还在其家中辟出绣房，收徒传授点彩绣技艺。
朱凤在刺绣教育中非常注重理论联系实际。一方面，她认真编写刺绣讲义，为学生上好理论课；另一方面，她又认真指导学生实践，甚至手把手地教授刺绣技法。如人像绣法、双面绣法．乱针绣法，齐白石画绣法．点彩绣法等。在教学中，她对学生要求极严。如有学生绣得马虎，不符要求，即令学生全部拆掉重新绣制。因此，在她的培养下，不少青年脱颖而出，成为优秀的苏绣艺术栋梁人材。她们之中，有工艺美术大师、有高级工艺美术师、有工艺美术师……。真可谓桃李满天下。
朱凤先生的艺术成就取得了党和国家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1957年，她出席了“全国工艺美术艺人代表大会”；1979年又出席了“全国工艺美术艺人创作人员代表会议，并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她的业绩也被收录于《华夏妇女名人辞典》。
总而言之，朱凤先生的一生是不断探索、不断研究、不断创新的一生。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她所热爱的苏绣事业。她的艺术成就和研究成果对现代苏绣的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朱凤先生的名字和她的艺术功绩当永垂苏绣史册。
[相关链接]作者简介
冷坚，苏州市工艺美术学会副秘书长，高级工艺美术师，主编《姑苏工艺美术》。长期从事苏绣史论研究。曾编纂《苏州刺绣厂志》，帮助朱凤编写出版《苏绣》专著。先后在国内学术刊物和学术会议上发表论文和工艺美术鉴赏文章六十余篇。业绩入刊《中国百科学者辞典》。
